427.汪汪汪-《不计其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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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楚岫云在自己屋里,百般无赖。墨竹端了茶来,道:“妈妈,你倒是不着急。”

    楚岫云道:“我着急有何用?楼子写了我的名字,谁不知道是旁人的产业。此刻叫新寻去处,我又上哪寻去?如今客人们都往万花楼去了,咱们家不过混日子罢了。”

    墨竹苦笑:“叶太傅得势,老爷便失势。客人们竟是连这般风向都讲究。”

    楚岫云懒懒的道:“理他们呢,开不下去了就关门。我存的银子,咱们娘几个过日子尽够了。再不够问京里找叶太傅讨去。她可是留了信物与我,叫我没吃的就去寻她的。”

    墨竹着实有些厌烦迎来送往的日子,不曾破瓜时众人还捧着娇着,得了手立刻弃之敝履。便是做到妈妈又如何?还不是差点死了。楚岫云身上落的鞭痕再好不了,幸而是老鸨,要是个姐儿,命可就到头了。青楼的年华老的异常快,墨竹已有十七,离退下去只得一步之遥。去京中做个丫头也是不错。

    母女两个正闲话,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:“妈妈!你快收拾东西躲躲风头,外头嚷着要抓老鸨儿,放姐儿们的良哩!”

    楚岫云道:“要放便放,抓老鸨作甚?”

    婆子道:“说是老鸨平素恶毒,不拿姐儿当人看,朝廷要正法令,把作恶的老鸨都杀尽了!”

    楚岫云嗤笑:“你又哪里听了戏本子来?往日楼子里的谣言就够离谱的了,你这个更是没边儿。朝廷要放,咱们也做不得主,使个人去问一声老爷,看他是什么章程。”

    婆子急道:“老爷他都自身难保!”

    墨竹笑道:“旁的楼子里老鸨是有歹的,咱们又不是那等黑了心肝的。便是要抓,也得有人告。哪有平白无故抓人的。咱们楼里谁敢颠倒是非诬告妈妈,我便同她辩到底,公道自在人心。好人还怕了歹人不成?”

    婆子跺脚道:“我跟你说不明白!”又对楚岫云道,“你何苦跟他们搅和在一处,依我说去寻二老爷躲躲,他现都行善积德了,必不打人。回头叫他送咱们进京,离了这是非地界儿吧!”

    楚岫云有些懒懒的,她不知何去何从,离了淮扬,到了京城,又做什么呢?公侯府邸,哪里就缺了婆子使了,何苦用她个烟花柳巷来的。庭芳正被人挤兑的不自在,她再去不是讨人嫌么?既是刘永丰要去作菩萨,不来祸害会芳楼,她也就懒的操心。横竖会芳楼的生意日渐衰落,不出二年,大家也就都忘了。

    楚岫云哪里知道,淮扬知府一张网,罩的就是会芳楼。庭芳与楚岫云处的不错,可除了他们自己,谁也不知道!淮扬知府就更不知道了。之所以还要抓别的老鸨,为的就是将楚岫云混在其中,不叫人单拿她做文章,便牵连不出庭芳。这等做官之人,想要办事,自是威风堂堂。张嘴便是妓子被父兄拐子所卖,身不由己,可怜可叹;老鸨四处逼良为贱、毒打折磨,死有余辜!特特问王虎借调卫指挥使的锦衣卫,全城搜捕老鸨,同期办理妓.女放良。楚岫云浑然不知,还在闲话。

    婆子再想劝几句,院门就被砸开。呼啦啦的冲进了一队锦衣卫,把楼子里的姐儿吓的尖叫。锦衣卫也算是青楼常客,不消人指认,就揪出了楚岫云。

    楚岫云此时才惊觉事有不对,墨竹急急道:“我妈妈又不曾犯事,官爷怎地胡乱抓起人来?”

    锦衣卫对墨竹倒是和气,笑着道:“你们这些姐儿都无事了,想家去的便家去,想嫁人的便嫁人,都散了吧。会芳楼即刻查封,无处可去者,往衙门里登记。知府大人自安排你们活计。”说毕,拽着楚岫云就往外拖。

    妓.女们纷纷狂奔回自己房间,往袖子里藏细软。那都是该落到官家手中的钱,岂肯让她们私藏?也就是怕她们饿死,才在指缝里稍微漏点子。不到一刻钟,就开始封门,妓.女被撵的四散。墨竹乃花魁,她的装饰就比别个强些。日常带的好几个金玉镯子,成了她保命的本钱。被推到大街上,才知这一条花柳巷尽是鬼哭狼嚎。楚岫云已被拖走,她站在街头,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墨竹的丫头小珠儿怔了好久,突然爆出一阵大笑:“我这是又做回良民了?”

    就有人嗤笑:“做回良民有甚好,楼子叫人封了,咱们去哪处吃饭?”

    “窑子里呗,”另一个妓.女道,“咱们这样的人,哪里还有别的营生?往日还笑窑姐儿穷,现如今咱们要求到她们头上去,不定被怎么奚落呢。”

    小珠儿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,冲墨竹福了福:“姑娘,我是良民了,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墨竹拉着小珠儿道:“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小珠儿笑出了眼泪:“我回家啊!叔叔当着我娘卖的我,我娘说攒钱赎我的。现不用赎了,也不许有贱籍了,我叔叔再卖不得我。我家去了,姑娘保重!”

    几个小点的姐儿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:“前日传不许人口买卖,竟是真的?”

    “那活不下去的人家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雇工呗。上头换个叫法,不过换汤不换药,你还真想人无三六九等?不过我们好像可以嫁人了。”

    熙熙攘攘的中,墨竹拉着小珠儿的手颓然放开,小珠儿有家,她没有。扯出一个笑,拔下了个金镶玉的戒指,塞到小珠儿手中:“去吧,许个好人家,这个便做我的添妆了。别怪姐姐小气,姐姐不知去何处。若姐姐日后能财,再补上你的礼。”

    小珠儿方想起墨竹乃流民,爹娘从会芳楼换了银子,就无影无踪,不知死活。方才她的笑,似刺着人了。

    墨竹拍拍小珠儿的手道:“快走,迟则生变。带着你娘躲下风头,暂换个地界儿。上头风向一日一变,万一又说不废贱籍了,你岂不是落空?”

    小珠儿一惊,再顾不上墨竹,撒腿就往家跑。她一跑,惊醒了众人。有门路的,不想再做妓.女的,被打怕了的,一个跟着一个跑。花柳巷登时乱做一团,墨竹被四处奔逃的人撞了好几下,却是不知何去何从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走出了巷子,墨竹定了定神,往衙门走去。她已无家可归,说好了与楚岫云相依为命,她不能慌,她得寻出楚岫云的下落,往京中去求生存。

    墨竹被卖时,才几岁。落入青楼太早,她被裹了脚,从花柳巷走到衙门的路好似无穷无尽的远。她穿的是薄底的绣花鞋,不小心踩在一颗尖锐的石头上,钻心的疼。扶着墙缓了半日,一步一步的向前走。街上的行人很多,墨竹有些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袖子,深怕腕上的镯子被人捋了。一时不察,又被人踩了一脚,墨竹痛的一个激灵,见对方是个壮汉,更是不敢做声。跌跌撞撞走到衙门,正巧见到贴布告。前去一看,只见上头写着:“老鸨作恶多端,其罪当诛。后日午时问斩。”

    墨竹直觉晴天霹雳。怎么……可能……

    生生走了七八里路的脚再支撑不起,墨竹脚底一软,跌坐在了青石板上。脑子里一团乱麻,杀人,不需要审讯么?官府就可以草菅人命么?我们,就活该由你们宰割么?那你们,跟老鸨又有什么区别?

    布告上的白纸黑字刺着人眼,墨竹伏在地上,无助的哭泣着。妈妈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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